李璟 一鉤初月臨妝鏡,蟬鬢鳳釵慵不整。重簾靜,層樓迥,惆悵落花風不定。 柳堤芳草徑,夢斷轆轤金井。昨夜更闌酒醒,春愁過卻病。 注釋 ⑴ 應天長,詞牌名,又名《應天長令》、《應天長慢》。此調有小令、長調兩體。小令始于韋莊。 五十字,前后片各五句四仄韻。各家用此調字數有增減,但以韋莊詞為正體。長調始于柳永,九十四字, 前片十句六仄韻,后片十句七仄韻。另有九十八字體,句式與柳永詞有出入。 ⑵初月:新月,一說指愁眉。 ⑶蟬鬢:古代婦女的一種發式。兩鬢薄如蟬翼,故稱。 ⑷鳳釵:釵的一種。婦女的頭飾。釵頭做鳳形,故名。 ⑸慵:形容懶散的樣子。慵不整指無心梳洗。 ⑹重簾:一層層簾幕。 ⑺迥:遙遠,僻遠。 ⑻惆悵:因失意或失望而傷感、懊惱。 ⑼柳堤:植有柳樹的堤岸。 ⑽轆轤:亦作“轆盤”。利用輪軸原理制成的井上汲水的起重裝置。比喻心中情思如轆轤般反復上下。 ⑾金井:井欄上有雕飾的井。一般用以指宮廷園林里的井。南朝梁·費昶《行路難》詩之一:“惟聞啞啞城上 烏,玉欄金井牽轆轤。” ⑿更闌:夜深月殘。 參考譯文 少婦晨起對鏡,然無心梳洗,鬢發不整。傷春人獨處深閨之中,重重簾幕,高樓迢迢。風吹花落,風不定,花落無憑,一地狼藉。 與友朋攜手于芳草香徑之間,柳堤金井,猶夢醒。昨夜夜深月殘之時酒醒愁濃,對于春的傷愁比過生病。 賞析 李璟((916-961),五代十國時期南唐第二位皇帝。寫的一篇古詩詞,其收錄于《南唐二主詞》。以重簾層樓里的思婦傷春傷別甚于作病的春愁,表達了深受后周脅迫、處境艱難、語多諱忌的南唐中主李璟對人生深刻痛苦的體認。這首詞之所以為人稱道,甚至被誤認為是南唐后主李煜詞,或馮延巳詞,乃至歐陽修詞,筆者以為,這是因為詞中意象的妙用,渲染了思婦的春愁,使春愁力透紙背,也浸透了看客的心扉。 這首詞寫春夜的愁懷。上片描寫少婦晨起對鏡,然無心梳洗,鬢發不整,其情形與《詩經·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自從哥哥去了東方,我的頭發就亂如蓬草,不是沒有發油,可是哪有心思去修飾容顏呢?)有相似之處,亦可知女為悅己者容是一個千年的理念,也能令我們設想到是怎樣的寂寞與哀愁讓一個女人放棄追求美的熱情。“重簾靜,層樓迥”即寫傷春人獨處深閨之中,重重簾幕,高樓迢迢。這是由寂靜和遙遠的意境襯托人的寂寞和思念。“惆悵落花風不定”一句最佳,道出傷春人多少思緒:風吹花落,風不定,花落無憑,一地狼藉?;íq如此,人何以堪,這一如無法把握的身世,沒有依靠的人生,有情之人能不感傷和惆悵嗎?所謂愁思,只是“離人心上秋”,落了一地的豈止是無憑的花,更有無依的心。陳廷焯《云韶集》集一:“‘風不定’三字中有多少愁怨,不禁觸目傷心也。結筆凄婉,元人小曲有此凄涼,無此溫婉。古人所以為高。” 下片緊承“柳堤芳草”,換頭“轆轤金井”即寫過去游樂的美好時光,猶記當時,與友朋攜手于芳草香徑之間,柳堤金井,然“夢斷”二字下得很冷,一種被奪走的恨意與無奈。“更闌酒醒”四個字被柳永演繹為:“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一夜的相思終是落了個“為伊消得人憔悴”,“春愁”郁積于胸成為永遠的悲哀與痛苦。張愛玲的話是“春愁過卻病”最好的注釋:“長的是痛苦,短的才是一生。” 此詞上片寫晨起無心梳整,下片寫昨夜醉醒愁濃,后者是因,前者是果;上片寫風飄花落的惆悵,下片寫柳堤芳草的情事,后者是回憶,前者是現實。上下兩片層層推進,脈絡清晰,故有沈際飛《草堂詩余續集》卷上評此詞:流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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