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千船過盡,不見心上人的歸舟,夕陽西下,斜暉脈脈,江水悠悠。 [出自] 唐 溫庭筠 《夢江南》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注釋】: 斜暉:偏西的陽光。 脈脈:相視含情的樣子。后多用以寄情思。 白蘋洲:長滿了白色蘋花的小洲。 【譯文】 梳洗打扮完畢,獨自一個人倚靠在望江樓上凝望著江面。已經過去了上千只帆船,都不見心上的人兒,只有在夕陽的余輝里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悠悠的江水,真是讓人日夜柔腸寸斷于白蘋洲頭。 作者: 溫庭筠(約公元812-870年),字飛卿,晚唐著名的詞人、詩人。溫庭筠善于從容貌、服飾、情態上描寫思婦、宮女、青樓女子生活及情思,他的詞對五代及宋詞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半個世紀之后的花間詞派,就是在他的影響下形成的,因此溫庭筠被譽為“花間鼻祖”。 溫庭筠是我國第一位大量寫詞的文人。中晚唐詩人張志和、白居易、劉禹錫等雖然也有詞作傳世,但他們的詞在韻律和形式上與七律非常接近,運用的詞牌也很少。溫庭筠則不然,據林大椿先生所編的《全唐五代詞》統計,留傳下來的溫詞共有七十首,而他使用的詞牌也有近二十種之多。 溫庭筠生性風流,輕佻放蕩,他的詞多寫花前月下,閨情幽怨,構思精巧,語言含蓄,詞風香軟艷麗,濃妝重抹,充滿脂粉香澤,在藝術上有獨到之處,能給讀者帶來美感和聯想,與李商隱并稱為“溫李”。溫詞美中不足的是題材較窄,不容易給讀者帶來直接的感動。 賞析: 起句“梳洗罷”,看似平平,“語不驚人”。但這三個字內容豐富,給讀者留了許多想像的余地。這不是一般人早晨起來的洗臉梳頭,而是特定的人物(思婦),在特定條件(準備迎接久別的愛人歸來)下,一種特定情緒(喜悅和激動)的反映。 接著,出現了一幅廣闊、多彩的藝術畫面:“獨倚望江樓。”江為背景,樓為主體,焦點是獨倚的人。這時的女子,感情是復雜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情緒是變化的。初登樓時的興奮喜悅,久等不至的焦急,還有對往日的深沉追懷……這里,一個“獨”字用得很傳神。“獨”字,既無色澤,又無音響,卻意味深長。這不是戀人昵昵情語的“互倚”,也不是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共倚”,透過這無語獨倚的畫面,反映了人物的精神世界。一幅美人憑欄遠眺圖,卻是“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的“離情正苦”。把人、景、情聯系起來,畫面上就有了盛妝女子和美麗江景調和在一起的斑斕色彩,有了人物感情變化和江水流動的交融。 “過盡千帆皆不是”,是全詞感情上的大轉折。這句和起句的歡快情緒形成對照,鮮明而強烈;又和“獨倚望江樓”的空寂焦急相連結,承上而啟下。船盡江空,人何以堪!希望落空,幻想破滅,這時映入她眼簾的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落日流水本是沒有生命的無情物,但在此時此地的思婦眼里,成了多愁善感的有情者。這是她的痛苦心境移情于自然物而產生的一種聯想類比。斜陽欲落未落,對失望女子含情脈脈,不忍離去,悄悄收著余暉;不盡江水似乎也懂得她的心情,悠悠無語流去。它像一組電影鏡頭:一位著意修飾的女子,倚樓凝眸煙波浩淼的江水,等待久別不歸的愛人,從日出到日落,由希望變失望,把這個女子的不幸,表現得多么動人。 至此,景物的描繪,感情的抒發,氣氛的烘托,都已成熟,最后彈出了全曲的最強音:“腸斷白蘋洲。”“末句最當留意,有余不盡之意始佳。”和全詞“不露痕跡”相較,末句點出主題似太直,但在感情的高潮中結句,仍有“有余不盡之意”。白蘋洲在何處?俞平伯先生說,不要“過于落實,似泛說較好”,(俞平伯《唐宋詞選釋》),這是極為深刻的見解。但在本篇的藝術描寫中,應該是江中確有白洲在的,不是比喻、想像,也不是泛指,而是實寫。獨倚望江樓,一眼就可看到此洲,但那時盼人心切,只顧看船而不見有洲了。千帆過盡,斜暉脈脈,江洲依舊,不見所思,能不腸斷! 這首小令,情真意切,生動自然,沒有矯飾之態和違心之語。詞中出現的樓頭、船帆、斜暉、江水、小洲,這些互不相干的客觀存在物,思婦的由盼郎歸來的喜悅到“腸斷白蘋洲”的痛苦失望,這些人物感情神態的復雜變化,作家經過精巧的藝術構思,使之成為渾然一體的藝術形象。作家的思想感情像一座橋梁,把這些景物、人物聯系了起來,而且滲透到了景物描繪和人物活動之中,成了有機的藝術整體,使冰冷的樓、帆、水、洲好像有了溫度,有了血肉生命,變得含情脈脈;使分散孤立的風景點,融合成了具有內在邏輯聯系的藝術畫面;使人物的外在表現和內在的心理活動完美統一地顯示出來。這正是現實生活中的思婦的怨和恨,血和淚,深深地感動了作家;在這些似乎平靜的字句中,跳動著作家真摯熱烈的心。 這首小令,像一幅清麗的山水小軸,畫面上的江水沒有奔騰不息的波濤,發出的只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嘆息,連落日的余暉,也缺乏峻刻的寓意,盤旋著一股無名的愁悶和難以排遣的怨恨。還有那臨江的樓頭,點點的船帆,悠悠的流水,遠遠的小洲,都惹人遐想和耐人玩味,有著一種美的情趣,一種情景交融的意境。這首小令,看似不動聲色,輕描淡寫中醞釀著熾熱的感情,而且宛轉起伏,頓挫有致,于不用力處看出“重筆”。(選自《唐宋詞鑒賞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 《夢江南》描繪的是江中景,抒發的卻是心中情,只三言兩語,就塑造出一位倚樓獨望、愁腸百結的思婦形象,并生動地揭示了她由希望到失望,最后絕望的心理歷程,讀后令人扼腕。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這二句與其說是寫景,更不如說是寫情,從字面上不難看出,這事詞人用筆的高妙之處,寓情于景,雋永含蓄。眼望著江面上千帆已經過盡,仍不見丈夫歸舟,時近黃昏,江面上只剩下斜陽的余暉含情脈脈,靜靜的江水悠悠東流。意境寫得如此悠遠凄清,在于著力渲染思婦的離愁。一個“盡”字不僅把天色已晚,江面空無一船,空曠凄涼的意境描繪出來,而且把思婦獨倚望江樓時間之長,又一天盼夫歸來之愿望被隔斷時的愁苦與無助的心情表現得入木三分。 “斜暉脈脈水悠悠”,不單單寫出了夕陽西下時的黃昏風景,也巧妙地點出她等待的時間:自梳洗罷到夕陽落下整整一天,恰又扣和“過盡千帆”之語。此外這句還暗示了她的心情,脈脈一詞正暗合了她對他的脈脈之情,而水悠悠又象征著他一去不復返之意。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像一幅素描,又似一幀剪影。 “斜暉脈脈水悠悠”,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早上滿腔的期望都隨落日漸漸黯淡。這斜暉尚且脈脈含情,無限同情女主人公不幸境遇,為什么她盼望的人卻如此薄情寡義,棄她于不顧呢?那悠悠流去的水,是女主人公心中不盡的柔情,是她一日日逝去的青春年華,不也是她綿綿不絕的無限愁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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